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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 3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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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 39

“好了!到我了!”馬尚喊道。

為了不讓關曉雪陷入傷感,馬尚挺身而出,拿出了上個暑假回東北爭奪遺產,驚心動魄的故事。

馬尚的太爺爺共有三個兒子,馬尚是老幺這一脈,也是最受寵的一派。

即使這樣,也架不住馬尚的兩個大爺爺和他們的後代使出的陰謀詭計,給馬尚爺爺一家潑“臟水”。

甚至是“年幼”的馬尚,都被潑了一個“嫖妓”的離譜汙名。

馬尚當時就氣得跳腳了,跑到太爺爺身邊,用一個古怪的方法,證明自己是個“雛兒”。

這一段在兩位女同學面前,倒也沒有深度展開,但大家都還蠻好奇的,雛兒要怎麽證明呢?

黎煦陽低眸笑了笑,雛兒這個事,恐怕還是等他們成年後,再來討論吧。

“到你了。”馬尚擠了擠黎煦陽。

黎煦陽把擦嘴的紙巾往垃圾桶一丟,杯裏的果汁一飲而盡,“我要說的,是對我很重要的一個故事。”

羿擡起臉,饒有興致地望向他。

“有個叫弗吉爾的男人,他出生時就看不見,那時候醫療還不算發達,他家裏人也沒想帶他去治,他就一直生活在黑暗中。”

江小暖和關曉雪同時撐著臉看向對面的黎煦陽,這個故事光聽開頭就還蠻吸引人的。

羿抿了抿唇,他也曾很喜歡這個故事。

“說弗吉爾一直生活在黑暗中也不完全準確,在他的幻想中有各種多彩變幻的顏色,這個世界的所有東西,從桌子到床,從門外的樓梯到汽車,都有一個固定而清澈的形象。

到了中年,弗吉爾有能力去治眼睛,便去了醫院。醫生僅僅用一個白內障手術就讓他重獲了光明。”

說到這裏,黎煦陽停住了。

“然後呢?”關曉雪急道。

黎煦陽耐心地講起了故事的結局:“從那以後,弗吉爾的世界完全變了,床不再是以前的床,汽車不再是幻想中的汽車,甚至看到真實世界裏的藍天,都讓他恐懼。

這是一個全新的世界,而他再也無法掌控了。他上樓梯時,看著失明時走過無數次的臺階,卻怎麽也邁不開腿,爬不上去。

因為重獲光明,他的世界已經變了,可這並不是他需要的,他比失明的時候更加痛苦……”

“哈?怎麽這樣!”關曉雪嘟囔起來,“怎麽眼睛好了,還反而無法正常生活下去。”

沈默了許久的羿,忽然發出一聲不合時宜的感嘆:“當你凝視深淵時,深淵也在凝視著你……”

“我也喜歡這句尼采的語錄!”馬尚激動地拖著羿的手握了握,也不管人家願不願意。

黎煦陽掃了羿一眼,又開口道:“我喜歡這個故事,是因為它讓我明白一個道理,要掌控一切不是靠眼睛,而是……腦子。”

他指了指太陽穴,而後攤了攤手:“好了,我講完了。”

五個人的故事以江小暖的開頭,黎煦陽的結尾,像是一個圓的起點和終點,最後重合在了一起。

晚餐結束後,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關曉雪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嬌小姐,跟著江小暖一起進廚房洗碗,羿也負責在廚房掃地拖地。

“你看起來像個家庭煮夫,哈哈!”江小暖回頭說道。

她說的是羿,此時的羿正挽著袖子,單膝跪在地上抹地。羿攏了攏地上的菜葉子,丟進垃圾桶,擡頭笑道:“也不是不可以。”

“什麽不是不可以?”關曉雪戴著手套奮力地洗碗。

羿搖著頭笑,“沒什麽。”

關曉雪不樂意了,沖著江小暖抱怨道:“哼,怎麽你們總是有秘密,你和外邊的黎大神也是。”

江小暖接過她遞過來的碗,用幹布一擦,紅著臉反駁:“哪有。”

羿站起來,走到水池邊,插在兩人中間,但只挨著江小暖,然後擰開水龍頭,清洗抹布。

羿比江小暖整整高了一個頭,江小暖的頭緊貼著他的胳膊,隨著胳膊的動作,江小暖頭也不得不跟著動來動去。

羿仿佛有些不忍心擠著她,抿唇笑了笑,“你往旁邊一點。”

這句話的語氣聽起來很親昵,關曉雪還以為是在說自己,開心地往旁邊挪了挪,調侃道:“沒想到你還挺會幹活的嘛。”

“沒什麽難度的事。”羿關掉水龍頭,擰著抹布的水。

也是這個時候,江小暖和關曉雪都看到了他手背上的彎月疤痕。

但羿根本也沒想避諱,擰幹抹布才走開,然後重新蹲下來,又準備把廚房的地板全部擦一遍。

這時,黎煦陽的聲音在廚房門口響起:“還有二十分鐘上課。”

江小暖回頭望他,“啊?就這麽晚了。”

關曉雪在圍裙上擦了擦手,垂眼看了一眼擦地的羿,若有所指道:“怎麽時間過得這麽快哦。”

“就是啊!”江小暖解下圍裙,也再給關曉雪解圍裙:“差不多了,咱們走吧,我爸爸會搞定。”

“哈哈,每次都把尾巴丟給叔叔。”關曉雪把兩間不同顏色的圍裙掛在了冰箱旁邊的掛鉤上。

江小暖瞇著笑了起來。

黎煦陽看著她的笑臉,有些微的失神。

這時,一道高大的身影站了起來,正好擋在他和江小暖的中央。

羿……黎煦陽心裏自動顯示這個字,而不是秦子臻三個字。

羿轉身望著江小暖,擡了擡手,“快去吧,別遲到了,這裏有我。”

言外之意時,不用叔叔來執手尾,我來就行。

“那就謝謝啦!”江小暖拉著關曉雪,和羿擦身而過,走向黎煦陽,“走吧走吧。三十億少爺咧。”

“他在洗手間。”黎煦陽答道。

羿轉過身,正好撞見黎煦陽的目光。

黎煦陽點頭致意,“再見。”

這聲“再見”包含著明顯的“下次再見”的意味。

羿點了點頭,握著抹布走到水池邊,用洗潔精洗了一遍。

他聽到門外的笑聲,先是關曉雪調侃馬尚上廁所太久,然後是江小暖開玩笑說廁所太美,流連忘返了。

等到他們的聲音漸漸消失在門口,羿才匆匆走出廚房,追到了門口的樓梯旁。

江小暖見他出來,仰著頭揮手:“羿,拜拜哦!”

關曉雪也學著江小暖的動作做了一遍,但羿的目光只定在江小暖的臉上,挪也挪不開:“路上小心。”

江小暖聽習慣了這幾個字,隨口答應。但黎煦陽聽來,這是不一樣的意味,它似乎包含著更多東西。

剛出樓道,黎煦陽就接到店長的電話。

“你吩咐我聯系之前面試的男孩,但聯系不上,他也沒留緊急聯系人,我把這個情況跟警察說了。”

黎煦陽抿著唇,男孩恐怕兇多吉少了!

“另外警察透露了兩杯咖啡裏含有劇毒……威菌磷。”

威菌磷……黎煦陽後怕起來。

威菌磷是目前排在劇毒化學品目錄的首位,可以從殺菌劑裏提取,不論是皮膚直接接觸或是吞食都具有極高的毒性。

如果當時他甩掉咖啡杯的時候,有幾滴濺在江小暖身上,那皮膚一定會被腐蝕,那得有多疼?

黎煦陽掛斷電話後,馬尚習慣性地擠了擠他的肩膀,“怎麽了?臉色這麽差,剛剛誰的電話?”

黎煦陽搖了搖頭,和江小暖對視一眼,眼裏滿是擔憂,嘴裏卻對馬尚說著“沒事”,江小暖也猜到了是什麽事,但現在不便問。

馬尚“噢”了聲,沒有多問。

四個人去學校的路上,遇到了好幾個其他班的同學。

四個人裏,黎煦陽和馬尚成績是年級第一和第二,但論家資,馬尚和關曉雪估計不相上下。顏值這塊,當然非黎煦陽和江小暖莫屬了!

同學們經過他們身邊,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羨慕誰,反正晚上把這件事寫進日記就對了。

到校門口時,天色漸漸暗了,校內的路燈就在他們刷卡進校時,忽地亮了。

“哇。”江小暖驚呼出聲,黎煦陽望向校園內,不少人停在路上,被這每天一次的亮燈震撼到。

文科教學樓的每層圍欄前都有人擠在那裏,還有人隨意地起哄,吹起了口哨。

“——太陽神!”

不知道哪一層有人喊。

黎煦陽已經習慣了,沒有仰頭去看,就當做不是在叫自己。

關曉雪倒是擡起頭,張望了一圈,自嘲道:“哈哈,咱們像猴子一樣被人圍觀咯!”

江小暖垂著頭,拉著她快步往樓內走,把黎煦陽和馬尚甩在了身後。

黎煦陽跟馬尚慢慢走著樓梯,碰到不少人打招呼,甚至不少低年級小妹妹如風一般從他們身邊飄過。

若不是一聲聲的“黎學長好”,他們都看不清飄過去的是什麽。

在四樓,黎煦陽和馬尚直接被一個人攔住了,黎煦陽垂頭去看,一張陌生的娃娃臉,眨著大眼望著他:“黎學長,你來啦!”

這算是膽大的學妹,敢面對面跟黎煦陽打招呼。

“唔,快回去上課。”黎煦陽揮了揮手,把她趕走了,馬尚也學著揮手,“小妹妹,好好讀書!”

“好的,我會追上學長的!”

“哪種追……”小小年紀居然會用雙關語,馬尚聳了聳肩,雙手一攤:“不過,她是誰呀,好眼熟。”

黎煦陽陷入回憶,“自我介紹自己叫小狄,狄更斯那個狄。”

“小狄,哼哼!長得是挺好看的。”

馬尚哼唧了兩聲,但不平衡的心理很快被黎煦陽的責問打破了。

“你怎麽買那些禮物?”

“怎麽了?補品送叔叔阿姨嘛。”

黎煦陽輕嘆了口氣,“有點俗……你看,關曉雪都送了一只星黛露。”

“那你要送什麽,你不提前說。”

“我是相信你的品味。”

“如果是你——”

黎煦陽雙手圍成一個圓形:“至少得有花。”

看到羿進來時捧的花,他感覺自己瞬間輸了一條街,雖然馬尚買的禮品非常名貴。

“行行,下次給你帶花。”

馬尚把黎煦陽推進教室,上課鈴聲剛好響起。

就在這時,馬尚的支付寶收到了五萬塊,雖然他的手機正躺在家裏睡大覺。

“下次,我幫你帶花差不多。”黎煦陽勾唇一笑,往座位上走去。

“什麽意思?”馬尚追過去,拉著黎煦陽的手臂,羞憤地壓低聲音問:“你說啊!你看出了什麽!”

黎煦陽把他的手撥開,用鑰匙打開抽屜,從裏面抽出一本日記本,一臉無辜道:“什麽看出了什麽?你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?”

馬尚雙手搖了搖:“沒有沒有!”

黎煦陽笑了笑,打開日記本,從裏面抽出一支筆,寫著日期,剛寫完“2016年”幾個字,就發現馬尚的頭都快探到日記本上了。

他把本子丟到他面前,“看吧。”

這本日記本是要上交給老師看的,想也想得出來黎煦陽不會寫秘密,頂多是讀書心得或是讀後感,一點都不帶情緒的那種。

因為黎煦陽只相信,無論是情緒、情感和秘密,都是藏在心裏最安全。像丁正那種瘋狂的愛慕,若是不拼命壓住,很容易吞噬自己,更容易傷害他人。

但丁正是拼命壓住的,至少江小暖完全沒感覺到,如果不是溫文這件事,丁正也許可以永遠藏得住。

黎煦陽垂著頭,他說過要找溫文叔叔的犯錯證據,但私家偵探並沒有給他滿意的答覆,難道說溫文叔叔成熟了,洗心革面了?

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。

晚上放學,黎煦陽在教室多呆了一個小時,等著江小暖。

兩人走在安靜的街道上,黎煦陽一直沒有說話。

“怎麽不說話?師父。”

黎煦陽從書包裏掏出一個藍牙耳機,輕輕塞到江小暖的耳朵裏,“我想給你聽一首曲子。”

“聽曲子嗎?”江小暖仰起頭,眼裏閃著光,“那我們應該一人戴一只。”

事實上,黎煦陽從來不在走路或者騎車的時候戴耳機,他要聽身邊的動靜,但此刻他無法拒絕江小暖的眼睛,點了點頭,“好。”

他掏出手機,點開APP,在自創鋼琴曲歌單裏選了一首《Sowing the seed》.

前奏一響,江小暖的眼眶霎時間紅了,黎煦陽還沒察覺到,慢慢地往前走著,直到這首歌進入高潮,他聽到了抽泣聲。

“……”江小暖拼命揉著眼睛,但淚水還是洶湧地往下落。

“怎麽了?”黎煦陽低垂著頭,驚訝地問。

“對不起,我一聽阪本龍一教授的歌就會流眼淚,這是怎麽回事?”

黎煦陽把耳機摘下來,放進口袋,然後掏出手帕,擦她的眼淚,“不哭,我不是為了讓你哭。只是,我太喜歡這首曲子了。”

擦完眼淚,他抓了抓江小暖頭頂的頭發,嘆了口氣:“《聖誕快樂,勞倫斯先生》,這部反戰電影對我觸動很深,配樂也是史詩級別的,作曲正是當時年輕的阪本龍一。”

江小暖聽到這,從心底翻出了一件藏了很久的小秘密。

不告訴別人是因為這有點離奇。

“我懂,雖然我沒看這部電影,但我聽過教授的現場音樂會。不知道為什麽,我每次都是聽一首哭一首,我就好像、好像看到了他的創作歷程和情感,師父,你明白嗎?”

黎煦陽望著她瞳孔裏比任何時候都要亮的光,他低下頭,把臉移到跟江小暖平行,堅定地說:“我明白,我當然明白。”

這是一種共情能力,也許是對某個人,也許是對某一類型的音樂或音樂家。他需要時間去觀察,江小暖到底是共情什麽。

但首先他要相信江小暖,而他也有一件事需要江小暖去相信自己。

“江小暖同學,我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補習地點,只是需要你的同意。”黎煦陽挨著江小暖往前走。

江小暖的憂傷情緒被這個消息覆蓋了,她抓著黎煦陽的手臂,“哪裏哪裏?”

黎煦陽停下腳步,垂頭望著那雙輕易就能揪著自己心臟的手,毫不猶豫地吐出兩個字——

“我家。”

“你家?”江小暖瞪著眼,驚異得飆起了英文:“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?”

“我家有個不錯的露臺,這不秋天快來了,我們可以一邊學習,一邊曬秋天的日光。我家除了我爸媽,就只有負責照顧我的珍姨,她人特別好。啊,還有一個……唔……比較頑皮的表妹借住著。”

黎煦陽盡量把自己家描述得不那麽嚇人,以免嚇退江小暖。

事實上,他選擇家裏最大的考量是安全。

“可是——”

“你有什麽顧慮,可以告訴我,我解決它。”

江小暖撓了撓頭,把手帕攥在手心:“倒不是什麽顧慮,就是我這樣去,萬一被同學知道——”

同學指的是關曉雪。

“同學知道……會怎麽樣?”黎煦陽故意裝作不明白。

但江小暖沒有上這個當,她給了自己一條梯子,順著往下爬:“師父,我考慮考慮。”

黎煦陽當然也沒勉強,只是給她定了一個最後期限——周六。

“好。”江小暖想著,這還得跟爸爸媽媽商量一下。

走到天空小區門口,江山已經在等著了,三人簡短聊了幾句,父女倆就先進去了,黎煦陽看到江小暖臥室的燈亮了才離開。

到家後,黎煦陽跟父母交代了白天發生的事情,就洗澡回房了。

他躺靠在皮床上,雙手擱在腦後,眼睛射向窗外漆黑的夜,仿佛那裏會有江小暖笑著的樣子。

“今天實在是漫長啊~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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